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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寄了一箱枇杷,明天估摸着能到。”母亲在电话那头叮嘱我查收快递。
“寄什么啊,我不喜欢吃水果,一箱哪能吃得完。”我有些埋怨,实则不想去取厚重的快递。
“给你的室友朋友分点不就成了。”说完,母亲挂了电话。
五月的天,大多阴雨相伴。潮湿的热空气也在我们的一呼一吸间宣告夏天的来临。家里的枇杷熟了。这是我在朋友圈里看到最多的消息了。说起黄山,除了那闻名世界的山峰,还有那每个季度都会活跃在大众视野里的特产。
小的时候,家住在深渡,一个漂泊在新安江上的小镇。记忆里的五月,是一个个果农挑着装满枇杷的竹篮,走去游客聚集的码头上吆喝售卖。游客一下船,就能看到沿路边果农摆得整整齐齐的枇杷。他们驻足,然后开始商讨价格,边吃边说。农人倒也大方,一个劲地说:“来来来,尝尝,可甜了。今年雨水少,枇杷味道包你满意。”于是,游客就停留在这黄澄澄的一片面前,三五成群。
舅舅家的枇杷树是在他成家的那天种下的,每一年都勤勤恳恳地为我们输出果实,夏天的时候,我们一帮小孩还经常绕着树柱子转啊转,踮着跳着摘大片的叶子,然后在上面画画。在我六年级,也就是北京奥运会那一年的时候,我转到县城读书,父亲也开始了他新的事业。一天清晨,我还未完全苏醒,母亲说,今天不上课了,回趟外婆家。我不解问道为什么,母亲说外婆去世了。或许是当时年幼无知,对死亡的理解还不够刻骨,从县城到老家的一路颠簸,大人的沉默开始让我惴惴不安。走进老房子,我看见穿着寿衣的瘦小的外婆躺在草席上,身上压着一杆秤,一种凉气不禁让我颤栗。我不敢与任何人进行眼神的交流,仿佛每一个大人都在向我诉说这个噩耗并企图安慰我。舅舅家就在外婆家的隔壁,我来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庭院里的枇杷树,因为听大人说,如果家里有老人去世,那么家中就必须砍掉一棵树。当走进庭院时,我所有的担心都变成了现实,那棵长了十几年的枇杷树果然不在了,就连树桩我也没见到,于是还未等到这一年的五月,它便收紧了所有的芬芳,埋藏在每一片叶子与枝桠里,带着一个家族的思念,追随故人而去。
由于父亲工作的原因,家里养成了收看地方台新闻的习惯。又是五月,那片被太阳照耀得更炫灿的黄色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和几年前不同的是,它们不再是简陋地被束缚在篮子里,而是一个个地洗干净了身子,放在了红桌布上,吸引游客的目光。我看见电视里他们满面春风采摘枇杷的画面,扭头问妈妈,“枇杷好吃吗?”“你小时候不是吃过吗?舅舅家的。”“是哦,我都忘了。”“那明天我去买点尝尝吧。”“不了,太贵。而且我不喜欢吃。”
幸运的是,吃枇杷的愿望第二年就实现了。父亲从外面回来,手里拎了两个纸箱,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是熟悉的香气。于是在晚饭后的慵懒时光,一家人把枇杷挑拣出来,洗干净,坐在沙发上,享受剥皮、一囫囵、吐籽的乐趣。黄枇杷的甜和白枇杷的沁都辗转在唇舌间,每每数我剥皮最慢,母亲有时挑到好成色的枇杷就会把棕褐色的籽抠出来,然后把果肉送进我的嘴里,那种满嘴都是沁香的甘甜,竟有种大快朵颐的感觉。那个时候,我的满足感很大程度上都来源于它,在享受一颗颗枇杷的甘甜时,也享受与父母同坐沙发上聊天聊地的乐趣。
母亲果然说中了,快递在第二天如期而至,可惜雨天路上的泥泞让我犹豫了一个夜晚,直到第三天我才把快递取来。在未开封之前,我跟妈妈说,拿了快递,我妈一脸愕然,然后着急地说,“那差不多坏完了。”“不会吧。这才迟了一天啊。”我手里抱着包裹,嗅了嗅,天真地以为一切正常。我爸接过手机,“赶紧打开吧,也是浪费了你妈妈的一份心意。”
一下,我突然觉得手里的包裹更沉重了。走进教室,用刀片划开纸箱,一股温热的气直腾上来,枇杷被好几层纸包裹着,拨开时,果不其然,一颗颗枇杷都变成了土黄色,有的甚至已经腐烂了。我找来袋子,将腐烂的枇杷一颗颗往外拿,我想,下面总有好的吧。我蹲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检查,到最后发现,一大半的枇杷都坏了。剩下的二十几颗无辜地躺在塑料袋里。我叹了口气,沉默在自习室里不敢让人发现。
我抬头,看见旁边自习的女孩妈妈来了,给她买了很多水果,还有一些用保温盒装着的东西。女孩在看书,妈妈就坐在边上,捋了捋女儿的头发,然后笑笑不说话。
我尝了一颗枇杷,竟然不甜。
应该是没有和母亲一起吃的缘故吧。我想。
编辑:文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