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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 白

2019年07月17日 11:41:39 来源:黄山日报 作者:吴军

  夏日就要来了,白昼的抛物线渐行渐远,暮色在浑然不觉之中降临了。每天去探望母亲总是在午后离去,与斜阳作伴,与鸣虫共舞,与草木比肩,同母亲在苍茫时刻告别。此时此刻,暮色沉入我的内心,时时泛起莫名的酸楚、怅然。

  母亲住在稽灵山,稽灵山的半坡有一个大院,大院的门前有一口荷塘。荷塘的水莲蕉开了,紫色的;母亲房后的朱顶红开了,红色的;母亲门前的栀子花开了,白色的。雨水来了,淅淅沥沥,蒸腾着夏的酝酿,雨水俯仰着芒种的前世今生,咿咿呀呀地向端午进发。这时,栀子花借着雨水的力量,满树孕育着白绿色的花苞,先是一朵两朵,然后三朵五朵,随着雨水不断的氤氲、催发,一夜之间,浓烈的芬芳溢出来,似乎告诉你,我就是这样香。接下来的日子,蝉鸣没完没了,蛙闹无休无止。

  告别的时间到了,每当我立起身来,向母亲别过,此时,暮色如同暗流涌动,漫漶开去,依稀看到晚霞透过茂密的树叶洒落下来,好似清风掠过母亲的白发,颤颤巍巍,仿佛在说,真好。母亲脸上的皱纹在夕阳掩映下漾开去,微笑与叮咛婆娑起舞,“要是下雨,明天就不要来了,没事的!”

  今年春节过后,母亲从广州妹妹那儿回家,相隔近一年,又开始了独自一人的生活。许是悠闲久了,料理家务的能力、兴致日渐衰落。但凡跟她老人家说些事,回话多是不想动。坐在她面前,保持着同等高度,我看着她,她看着我,自说自话。日复一日,同样的话题,她至少要说上三遍以上,每次都要竭力唤起自己的回忆,仿佛总是第一次提起。偶尔我会残忍地打断她老人家,这个您说过了,母亲近乎歉意地哦一声。母亲每每说起的那些陈年旧事,像门前的落叶飘飘洒洒,忧伤、迷茫。母亲的思绪纷乱、跳跃,不知道她老人家的下一个话题从何说起。除非说起我亲历往事,颠三倒四,张冠李戴,否则,不忍纠正她。也想让她老人家保留一些“正确的”记忆,就像母亲年轻时为我缝补衣服的破洞。可是,衣服一旦出现破口,下次往往会在同一位置继续洞开,如同母亲残缺的记忆,断断续续再也不能“修复如新”。

  回忆就像洋葱头,一层一层地剥开,即使小心翼翼,也难免会辣着眼睛,不期而遇的眼泪忍不住点点滴滴。我内心深处隐隐的恐惧就是,母亲有一天真的不能动了。所以,我总是不厌其烦地怂恿母亲,只要天气允许,就一定要走一走。不能停下来啊!想起了张爱玲的那句名言:“我们都回不去了。”做了一辈子的事,一旦停下来,似乎就难以为继?

  给母亲说了一个故事。从前,一个农夫家里,新生了一头小牛犊,正在吃奶。而母牛每天需要下田。农夫就每天带着小牛犊跟着。下田途中,要跨过一道水沟,农夫每每用他那有力的臂膀挟着牛犊跨过去。春去秋来,小牛犊已经不吃奶了,依然跟着下田。牛犊渐渐长大,而农夫不察,依然挟着牛犊跨沟不辍。直到有一天,农夫出了一趟远门。回家后的第二天,下田时,农夫突然察觉,牛犊已然无法抱起,似乎一夜之间成了庞然大物。本来是当笑话说的,却让我陷入沉思。老人八旬以后,如果一直保持着多年的生活习惯,操劳着,没有疾病或其他外在的事物阻止它,是不是也会“相看两不厌”,安然向老?

  四时在草木中悄吟,人世于生死间流连。如同泰戈尔在《生如夏花》中的一声叹息:

  我相信一切能够听见

  甚至预见离散,遇见另一个自己

  而有些瞬间无法把握

  任凭东走西顾,逝去的必然不返

  春光曾经妩媚万千,夏日的热恋却吓退了她;秋水浇灭了夏日的烈焰,大地终将走向白茫茫一片。


编辑:文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