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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弯弯的山路,一个小小的路口,几缕袅袅的炊烟,几座矮土屋,多少年过去,炊烟已不再有,多少年过去土屋却依旧,当年的主人啊,您在哪里,后来者把您的足迹寻觅。”伴随这支悠扬的歌曲,我们几个曾经在这里战斗多年的“一班人”,在原部队长谢家宾(后任某部副司令员、少将)带领下,重回小路口。走过这段曾经军歌嘹亮、口号震天,如今已经变得杂草丛生、斑驳无形的小路,抚摸着无限留恋着的土屋矮墙,回首那曾经激情燃烧的岁月,心情感慨万千,“多少年过去,牵挂无时不有,多少年过去真情却依旧。”
一个色彩神秘的遐想地。小路口偏居县城西部一隅,起初,她就像山里一株不知名的野花,除了那掩饰不住的春色,再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无非是从稍大一点的路上往山野深处开了个小小的路口,然而她却倾注了一批又一批热血青年的梦想。
上世纪60年代,小路口静谧安详,人迹稀少,只有一条静静流淌着的小溪和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60年代中期,在“深挖洞,广积粮”的氛围中,这里被军方高层所关注。据说张爱萍上将曾率领一批将校军官来到这里勘察地形,被这里的高山密林所吸引,随即将一支战备力量定点于此。
从此这里开始热闹起来。不久,陆续开进了一批又一批的部队,最早进驻这里的是我父亲所在的代号为8343和8344的工程部队。这两支部队脱胎于当时有工程建筑铁军之称的原军委工程兵两个师,其前身都是在战争年代屡立功勋的英雄部队,上世纪50-60年代,一直承担着首都防护工程和尖端试验工程任务,可谓是“王牌”。那时中央警卫团代号为8341,缘何部队代号那么接近呢?这就是神秘的地方,也许是永远解不开的迷。未来战略部队的遐想就在这个“迷”中启航了。
小路口老营区
一个艰苦奋斗的创业地。工程部队开进山沟后,承担着构筑战备工程和营房的任务。那时候条件十分艰苦,小路深处沟壑纵横、人烟罕至,但这里将要建设的却是捍卫大国地位的重要支撑。部队进山之初,物质文化生活十分匮乏,面临最大的问题是住在哪里?当时,除搭起几个野战帐篷外,大部分临时借住在老百姓家中。没有床,就用几根木桩搭上木板铺上稻草,一个班排10几或20几人挤在一起睡通铺。为了早日投入施工,官兵们发扬自力更生的创业精神,每人一把柴刀,一根棕绳,踏荆棘、割茅草、砍藤条、挖坡平地,自己动手盖起了一排排简易营房。说是营房,其实就是用野草或竹条搭建的茅屋,寒冬时节,墙缝四处透风,室内外温度相差无几,官兵们御寒装具却只有一条褥子、一床薄被和一件棉大衣,习惯了冬天睡热炕头的东北兵,常常半夜被冻醒,大家硬是挺过来了。每到夏季,江南气候异常湿热、闷热难耐,还要抗住蚊虫、跳蚤甚至毒蛇的袭扰。许多官兵,吃不下、睡不着,第二天还要面对超强度的体力劳动,上了工地常常一干就是10几个小时。盛夏时,每个人的手臂都会晒得脱去一层皮,身上的汗水从头顶一直灌进鞋底,北方籍战士因水土不服,生物钟被破坏,脚丫溃烂、裆部溃疡,十分痛苦。
小路口老营区
面对困境,官兵们没有一个退宿,为了捍卫大国的尊严,为了巩固的国防,他们把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发挥到极致。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他们用风钻、钢钎、镐头、铁锹等简易工具,凭借着一腔热血和顽强意志,硬是搬走了几座山坡、填平了几个山坳,凿开了数不尽的岩石,筑就了一个又一个坚固的堡垒,建起了一座又一座永备的营房,数十名官兵为此献出了年轻的生命。那时官兵们的精神面貌正像当年挂在工棚门前的对联那样:固江山筑堡垒甘洒热血,为人民尽义务苦中有乐。
部队机关、作战分队60年代中末期陆续进驻。部队刚组建时,对官兵政治标准和综合素质要求很严,大多是从全军精挑细选而来,不少官兵是从大单位或军兵种机关选调的,许多是拖家带口从北京、上海、南京、武汉等大城市搬进了山沟,原来相对优越的工作生活环境,被艰苦、紧张、枯燥的环境所取代。但官兵们没有怨言,他们懂得,只有自我牺牲、舍家报国,才能赢得国家的尊严和人民的幸福。
一班人
一个红色基因的传承地。部队进驻后,家属子女也陆续随迁进来,大人们懂得这是使命所然,可孩子们一脸茫然,怎么会几天前还生活在热闹的城市里,懵懵懂懂坐了几天火车汽车,就来到这个渺无人烟的山沟里安了家?那曾经宽敞明亮的教室怎么忽然变成现在低矮潮湿、连课桌板凳都没有凑齐的“教室”呢?孩子们不懂得父母为什么会放弃城市生活连哄带骗的把自己带到落差如此之大的山沟,有的哭着闹着要回去。但毕竟是军人的子弟,在父辈的教育引导和自己耳濡目染的感悟中,他们很快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渐渐习惯并爱上了山沟。
小时候,当学校放假时我常常随父亲去体验施工部队的生活,睡过战士们的通铺,吃过工地上的大锅饭,学唱过队列歌曲“我是一个兵”,最开心的是去小路口看戏、看电影。听说要去小路口看戏看电影,能足足兴奋一整天。那时候,部队最“奢侈”的文化生活也就是看电影,每周放映一、二部片子,最多的就是反映革命战争年代的影片,《地雷战》《地道战》《侦察兵》《战上海》等等,里面鲜活的人物至今还在眼前。记得74年的初春,我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在小路口露天观看新版的彩色《南征北战》,忽然下起大雨,冻得瑟瑟发抖,几个战士见状脱下了自己的军用雨衣,把我们的身体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顿时全身一股暖流,再加上影片中紧张激烈的战争场面,就感觉我们的党和军队特别伟大。尤其是看了电影《闪闪的红星》,那个爱憎分明,机智灵活,和敌人斗智斗勇的小英雄潘冬子,深深感染了我。那时真有一种当“潘冬子”的冲动,也许就是这样一种信念的支撑,多年后,我也成为小路口部队一名基层军官,而且,一待就是近20年。
小路口对我们这一代人的影响是刻骨铭心的。那时候跟我年龄相仿的孩子如今也都是花甲之年了,他们的父辈大多从腥风血雨的战争年代走来,他们没有从父辈的功劳簿上获得些许优待,一样“上山下乡”,一样学徒打工。所不同的是,一批人接过了父辈手中的枪,死心塌地要守在山沟一辈子。几十年后,部队迁出了山沟,命运把他们分成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如今,他们的容颜变了,变得不再天真烂漫,不变的是他们的纯洁和执着;他们的身份变了,许多成为颇有身份的成功人士,不变的是骨子里所凝聚的红色基因。一批又一批,一次又一次,他们回到小路口,眺望绵延的山脉,亲吻“故乡”的泥土。在曾经读书的小学留下一笔笔捐款,为曾经的“乡邻”捎去一片片心意。
吕小妹就是其中一员。她是身经百战的“老八路”某工程团原政委吕中一的女儿,现定居于东莞。吕小妹说:60年代末期,全家随父亲从南京炮校迁入小路口,当时父亲哄孩子们说“小路口鸟语花香,就像个大动物园”,惹得孩子们向往得不得了。几乎所有的子女都曾经被这种美妙的“谎言”“迷惑”了,成为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今年谷雨、清明期间,吕小妹再次来到小路口,召集了20几位儿时的伙伴,在一个简易的茶厂旧厂房里,自备板床、铺盖,帮助那些至今还相对贫困的“乡邻”采茶、收购、加工、推销,一住就是一个月,为群众带来销售收入10多万元。期间,还利用间隙为长眠在那里的烈士扫墓,帮助困难群众料理家事。这是她第6次这样做了,已经成为她的常态。6年里,得到她帮助的群众数以百计,40多户困难家庭在她和伙伴们的帮助下摆脱了贫困。有人问她:小妹啊,你在东莞条件那么好,为啥还要吃这个苦呢?她当面没有回答。事后她在“大院子女”微信群里告诉大家说“不是我不愿意回答,而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是一种莫名的感情,好像父辈们在这里的温度还在,我们儿时的温度还在,所以就想回来做些事,那种踏实满足的幸福感就完全释放出来了。”
吕小妹(左三)
回到东莞后感慨故地的变迁,她在群里发了一首诗《忆秦娥•故地游》。
千般情,万般意,祁山昌江醉相忆,小路口,石门桥,激情岁月刻心肺,虽言别离五十载,难舍“故乡”山和水,当年手足情谊深,相拥无语泪满襟!为国为民洒热血,无怨无悔藏心里。驾飞车,蜿蜒盘旋青山路,情切切,故地寻梦,心如潮涌。山青路阔车如潮,碧水如镜映新楼。极目眺,高铁如虹,分外妖绕。
一个英雄花开的光荣地。几十年来,在小路口服役的官兵一茬接着一茬,他们为国防建设默默奉献,就像春天这里漫山遍野盛开的映山红,可能没有人留意她们曾经灿烂一时,但其中也不乏夺目耀眼的“英雄花”,让人久久注目,难以忘怀,有几个名字已经永久驻进了我的心间。
有一个“钢铁战士”叫曲俊臣。曲俊臣来自鸭绿江畔的丹东,是我父亲所有的8343部队一位班长。1966年9月24日晚8时许,曲俊臣来到工地接班,排长对他说:“你们木工班今天没有什么活,你去支援六班完成任务,那里很危险,你要胆大心细,注意安全。”曲俊臣愉快的接受了任务,加入到六班坑道排碴战斗。这晚他们奋战了一夜,到次日凌晨两点,眼看任务就要完成了。刹那间班长大喊一声:“塌方!”话音未落,一块重达3吨的大石块从5米高的拱顶上砸了下来。曲俊臣当场被击倒,除了脑袋还露在外面,全身都被压在碎石下面,他只觉得胸口憋得慌,巨石压得他呼吸困难。手腕也被锋利的石刃刮开,皮肉翻起,鲜血喷涌而出,折断的骨头也漏了出来……
曲俊臣
班长带着急促沙哑的声音喊着:“曲俊臣,曲俊臣!”曲俊臣坚定的回答“请放心,我能顶住……”。质朴无华的语言彰显的是信仰的力量。这是普通士兵为建设一支强大的国防力量而奋斗的信仰,是人民战士对党的信仰。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曲俊臣没有喊一声痛,没有一滴泪,次日他被战友们救了出来,总部专门派直升机将他转运到军区总医院,先后做了20多次手术,他创造了生命的奇迹。他的大无畏精神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惊叹,他不愧是英雄。事后,他被总部授予“钢铁战士”荣誉称号,荣记一等功。他是第二炮兵首位受此荣誉的战士,他先后九次见到毛泽东主席,曲俊臣将这视为一生最大的幸福和荣耀。
杨业功
有一个“将军楷模”叫杨业功。2005《感动中国》年度人物对杨业功的颁奖词说:铸就长缨锐旅,锻造导弹雄师。他用尺子丈量自己的工作,用读秒计算自己的生命。杨业功曾在小路口担任部队长7年之久,我作为他的部署,亲历了他许多动人的故事,一直把他作为心中的偶像。他一心扑在国防事业上的感人事迹,使每一个跟随过他的官兵都无不为之动容。那时我在干部科任职,他曾亲口交待我:要到训练场和部队遂行急难险重任务的“战场”上去识别干部。从此,部队什么时候进场训练,我们干部科就什么时候打起背包住进连队,部队行军到哪里我们也跟进到哪里,既当宣传员又当战斗员。杨业功虽为“主帅”,但他却像一个冲锋的战士,把自己的战位铆在作战阵地第一线。我亲眼所见,在训练场上,他身先士卒,率先垂范,一丝不苟为官兵们作示范、讲战术、传技术,处处从难要求,处处从实战出发;亲眼所见,在演练的阵地上,他坚定果敢,下达命令,传递敢打必胜的信念;亲眼所见,在野战宿营地,他与战士们一样风餐露宿,满身尘土,运筹军帐;亲眼所见,在野营拉练途中,他在磅礴大雨中振臂高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一心一意想打赢,聚精会神谋打赢,不知疲倦为打赢。正是有着这样强烈的使命感、责任感,才锻造出一支让党和人民放心的过硬“铁拳”部队,才敢于喊出“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的铿锵誓言。令人痛惜的是,他未曾请缨提旅,已是鞠躬尽瘁。他用生命告知人们: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他是中国军人一面永远不倒的旗帜!
1989.10.1姚有余应邀参加国庆观礼
有一个“模范连长”叫姚有余。姚有余是小路口一位传奇人物,他自1976年入伍从军26年,蹲过6条山沟,管理过10多条坑道,期间,他以坚强的意志顶住失去6位亲人的打击,战胜身患多种疾病的折磨,一心扑在部队建设上,带领大家先后完成9项技术革新,引进3项革新成果,他所在连队被树为“基层建设标兵”荣立集体一等功,他个人多次荣立二等功、三等功,被第二炮兵授予“模范连长”荣誉称号。
他天生一副湖南人憨厚的脸庞,身如铁塔,不论何时何地,都保持一种“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的战斗姿态,不论是在紧张严肃的演训场、还是劳累困苦的工地、或是在艰难危险的救灾“前线”,只要他出现在那里,整个队伍就像有了主心骨,就会有使不完的劲。
他任营长时,在一次遂行任务中,一台装备出现故障,如不及时排除,车上装载的易燃易爆的危险品将有泄露的危险,这一突发险情,让在场的官兵不知所措,见此情景,他镇定自若,高呼一声,“大家都别动,让我来”。他凭借着日常养成的丰富经验,很快排除了故障。虽然并未造成后果,可是,当地群众还是担心庄稼和田地受到污染,不敢近前。姚有余二话没说,挽起裤脚下到田里,打起一碗沟边的水,径直喝了下去,群众一看,就再也没有顾虑了。
1997年,他已经是扛着上校军衔的副部队长了,可是,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他哪儿有一点“首长”派头,队列前、操场上、劳动时,俨然就是一副老班长的形象。那一年,部队承担通信工程施工任务,在近200公里的战线上,他与战士们比肩竞赛的场景是最精彩的“镜头”。当时施工线路经过一座陡峭的山坡,按作业标准,需要在岩石上凿开一条深1.5米、宽0.5米宽的豪沟,如肯不下这个“硬骨头”将影响整个工程的推进,迟滞部队的转场。此时,刚刚下了场雪,天气十分寒冷,只见姚有余脱下外套,甩开膀子振臂一呼“这难不倒我们”,抡起铁锤就砸了下去,战士们见状,也都纷纷效仿,扶钎的扶钎、抡锤的抡锤,连续奋战了一整天。行动是无言的命令,不少官兵在施工中震裂了“虎口”,磨破了脚指,擦伤了皮肤,但却没有一人叫苦。正是有这样的精神,我们这支部队才成为一个敢打硬仗的队伍,在参加98长江抗洪、2008年抗雨雪冰冻救灾行动中都圆满完成任务。
陈建宁在抗洪前线
有一个“突击排长”叫陈建宁。前不久,我在整理照片时,有一张老照片让我端详沉思了许久,这是我的战友在98年长江抗洪一线留下的。照片上一位光着臂膀、满身泥桨、气壮如牛的汉子,正扛着百十斤的砂包箭步如飞地奔向长江大堤,这个看上去非常魁梧健壮的小伙子,仅仅五年时间就倒在了他的战位上。照片上的小伙子正是我任政治部主任时一位充满自信的连长叫陈建宁。那一年,他刚从院校毕业来部队报到,我接待了他,见他肩上扛着红牌、身强力壮、憨厚朴素、一脸朝气,心生好感,我问他:我们这个部队驻扎山沟、条件艰苦,你有什么打算?他不暇思索地回答,“我有思想准备,愿意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于是被安排到一个条件较差,基础薄弱的连队担任排长。陈建宁没有失言,他来到驻扎在山沟深处的连队,把自己完全融入到普通一兵之中,处处身先士足,短短一年就带出一个过得硬的排。
在98年那场史无前例的长江抗洪战斗中,陈建宁主动请缨,多次抢夺“尖刀排”“突击队”的任务,总是背着比别人多一倍的砂袋跑在最前面,一次次突破险情难关,一次次挑战生理极限,每天战斗下来,体力几乎耗尽。他出色的完成了任务,被誉为“突击排长”并荣立三等功。2002年9月,陈建宁晋升为连长,当年,他率领连队出色完成随机抽检发射任务。2004年,部队整编转型,他组织官兵刻苦攻关,短短几个月就实现接收新装备到形成战斗力的转变,连队荣立集体二等功,他个人也被评为优秀基层主官。正当他风华正茂、踌躇满志为国防事业大展宏图之时,由于超负荷工作,病魔稍稍侵入了他的肌体,夺走了他了年轻的生命。弥留之际,他给指导员发送最后一条短信,是询问党费收缴新标准,叮嘱妻子的最后一件事,是交上最后一个月党费。他把小路口至真至纯的作风带到了最后。
几十年来,小路口的榜样数不胜数。几十名官兵在国防工程建设、战备训练和保护人民生命财产中献出年轻的生命。由于当时条件所限,牺牲的烈士,都散落安葬在不同的山坡上,只堆砌了简易的坟茔。年数久了,烈士的坟茔日见风雨剥蚀、出现塌陷损毁现象。为了让烈士安息,2007年我向时任部队首长高津(现军委后勤保障部部长、上将)专题反映修缮、保护烈士墓问题,得到部队高度重视,后经部队与黄山市委、市政府协商,地方政府与部队联合在新安江畔建设一座新的烈士陵园,将散落在荒山野岭中的31位烈士遗骸集中安葬,2009年3月烈士陵园落成。现在这里已经成为市级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每到清明,前来祭扫的市民络绎不绝,每年“烈士纪念日”黄山市委市政府都要在这里举行公祭活动。为人民而牺牲的烈士永远值得尊敬。
一个政治生态的涵养地。小路口是一个生态环境极好的地方,军营掩映在青山绿水之中,与自然环境完美融合,它的政治生态与其自然生态一样完美。上世纪80年代末期,部队机关陆续搬出了山沟,留下我所在的部队继续在山沟里坚守,官兵和家属仍然沿用着部队进驻之初建造的低矮潮湿的老房子,不断地把艰苦奋斗的作风发扬光大。
当时,这支部队是军种部队唯一没有搬出山沟的师旅级单位,面对巨大的反差,也曾有官兵产生了思想波动,为此,部队普遍开展“爱二炮、爱阵地、爱本职”的主题教育,当时也没有啥大话、套话,除了给官兵讲述部队初建时期为阵地建设而付出生命的烈士的故事,老典型姚有余扎根山沟的事迹,讲述岗位对国防安全的使命外,部队党委“一班人”齐刷刷的把家都从城市搬进山沟,被传为“七仙女进山”的佳话。这一举动成为无声的力量,其感染力不言而喻。
记得有一天傍晚,杨业功从百公里外的训练场回到家里,因他次日还要回训练场,我便背着挎包登门汇报干部调学工作,只见他住的那个被称作“蒙古包”的老房子门楣上赫然挂出四个大字—“携礼莫入”。这是我一生中所见最深刻、最令人敬畏的告示。那时,他唯一的儿子正面临初中升高中的节骨眼上,按说子女就学也是干部工作份内的事,但他除了交待工作外,只字未提孩子的事。他表里如一的正气,深深的打动了我,也深刻的影响着整个部队的风气。
1998年底,部队委派我担任接兵团团长,率50余官兵赴山西太原、吕梁、运城等地接兵,临行前,时任部队长沈国强(后任某部副司令员、少将)嘱咐我说,“独立带队执行任务,是对干部的考验,面对复杂问题,要有临机决断的能力,要有抗风险的能力,也许出色完成任务,将为部队长远发展作出贡献,也许‘屁股’一抬,可以发财,但后果无法设想。”我一直记在心上。到达太原后,我亲自编写了《接兵守则》,给官兵提出“五不”原则,即:“请客不到、送礼不要、给车不坐、景区景点不去、娱乐场所不进”,并在接兵团临时办公点晋城大厦张榜公示。在太原两个月时间,不知遇到多少诱惑,都被坚决顶了回去。兵员最后确定后,太原军分区领导多次邀请我去五台山、平遥古城看一看,也被我拒绝了。太原市和太原军分区的领导说:二炮的部队是11个接兵单位中纪律最严、作风最过硬、精神面貌最好的。新兵起运时,原计划太原市和太原军分区为另一个单位举行的欢送仪式,改为欢送二炮部队的隆重热烈的仪式。
2000年初,我正在武汉参加中级指挥班学习,快要结业时,给部队打电话报告在武汉一起学习的几位干部情况,干部科的同志告诉我,上级已经任命我为正团职的政治部主任,我为之一惊,此前也没有任何“先兆”。有几个同学悄悄问我有啥“套路”,我无言以对,因为身居小路口,根本就不懂“套路”。
一个增长知识的智慧地。小路口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地方,这里人才辈出、将星闪烁(先后走数10位将军),这无不与他们爱学习,肯钻研息息相关。部队组建之初,武器还没有“真家伙”,但那时就形成了“宁让人才等装备,不让装备等人的”理念,官兵们学文化、学技术蔚然成风,没有装备就土法上马,用自制模拟器材学技术、学战术,这种学习进步的传统一直延续下来。
在世纪之交的时候,驻山沟的部队条件仍然十分艰苦,但对现代知识的追求、对人才的培养、对高技术的渴望一点也不逊色。多功能组合移动靶、野战睡袋、“SPA-03”表面处理剂等发明专利就出自小路口普通官兵之手。这里还率先在基地部队普及使用电脑,率先建起局域网、率先实现阵地管理智能化。
我在这个部队工作期间,历经五任部队长、政委,他们都是知识化、专业化的榜样,其中8位先后晋升到中将、少将。他们那种学无止境、勤勉求真的学风带动了整个部队。记得时任政委杨立顺(后任第二炮兵副政委、中将)非常酷爱读书学史,原先我对历史知识知之甚少,每次去杨政委办公室,他都会给我讲他读《资治通鉴》《论语》等经典书籍的体会,给我讲了不少历代名人的故事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自那以后我也爱上了读书学史,直到现在仍然保持每天一小时、看书30页的习惯。我没有摸过麻将牌,不懂得什么叫“杠上开花”,有人调侃说一生少了一种乐趣,我不屑一顾,因为我觉得真正的“财富”是知识。
一个历练心智的芳草地。小路口见证了国防战略力量的发展壮大,见证了几代官兵舍身忘我、精忠报国的博大胸怀。许多官兵在这里服役多年,没有出过山沟,没有去过荧光闪烁的都市,没有尝过咖啡美酒的滋味,当他们遇到家庭变故、情感受挫、工作难题的苦闷时,多数只能坐在小溪旁的石墩上默默的静思,然后擦干自己的眼泪,继续坚守在岗位上。
周红萍
我们干部科有位重庆籍战友叫周红萍,曾经是电话站的技术能手,后被破格提升为干部,她秀外慧中、品行兼备,不知有多少机会她可以离开山沟,但她执意嫁给一位基层干部,婆家是大连一位高官,可她还是一次次谢绝调去机关、调去城市的安排,窝居于破旧的平房,孩子也在山沟小学就读,夫妻聚少离多,同样在山沟待了近20年。我从未听到她任何怨言,只知道她对工作始终执着求精。我的老科长戴连权是一位“六艺”全能的“秀才”,在上级机关既是笔杆子又是业务骨干,十分得首长“器重”,按理说前途无量。但当听说基层部队急需一位“内行”的科长时,就主动要求,重回小路口,这是打破了常规的“逆行”。他是我的“师傅”,他那种分毫不差、极端严谨的作风,给我和周边人的以很深启迪。如今他是沈阳市颇有影响的军旅书法家,热心于公益事业。
我离开小路口后,几次回去探访,那时,外面的世界已经很“精彩”,可小路口的官兵们依然质朴、憨厚,他们不认得“名牌”“名星”,但他们追求打得赢的“金牌”。他们在这块纯净的“芳草地”上,历练出一种心无旁骛的执着与勤奋,从而完成了转型发展,特别令人欣慰的是一大批英才从这里走出,数10名战友成为军改后执掌军师级“军帐”的主官。
随着形势的变化和国防力量的调整,小路口作为战略支撑点的使命已经完成,原有的部队营房早已人去屋空。为了“赓续传统不忘初心”,部队在小路口布置了创业史馆,将把营区旧址打造成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我们几人一边参观一边回忆,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小路口虽然没有了往日的光华,但官兵们历经磨难,培育出的那种吃苦耐劳、不畏艰险、胸怀广阔、勇于担当的自我牺牲精神,被一代代官兵带到祖国的四面八方,凝聚成担当新使命、奋进新时代的磅礴力量,成为永远激励人们向前的时代之魂。
谢家宾与作者等
今年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追忆往事,心中万般感慨。在那个物质条件十分匮乏,生活工作条件极为简陋的环境中,一个支部就是一个战斗堡垒,一个党员就是一面旗帜,每一个人都紧紧的凝聚在党的周围。他们胸怀远大理想,秉承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以“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大无畏精神,支撑起了国家的尊严。我们留恋小路口,因为她是国防战略力量的成军地;我们感恩小路口,因为她是我们初心不改的出发地;我们致敬小路口,因为她是官兵拳拳报国心的见证地。
作者接受央视采访
今天,我们的物质条件已经极大的改善了,不再风餐露宿、不再肩扛手提了,但那个时代的精神是永恒的。我们的党已经实现百年辉煌,但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根本立场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永远不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历史是最好的老师”“一切向前走,都不能忘记走过的路,走得再远、走到再光辉的未来,也不能忘记走过的过去,不能忘记为什么出发”。我们追忆那个年代、致敬那个年代,就是要永葆初心,不忘使命,在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把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发扬光大,不断创造更加灿烂的辉煌!
编辑:姚敏